“破地狱”也被称为“最后一舞”，是对先人的送行，也是让生者放下执念，寻求心灵慰藉。

文?| 阿 布

“红磡是一个我从小到大都觉得很神奇的地方——有红磡体育馆，也有红磡殡仪馆，我觉得它很特别，其实只是隔一条街而已。通常，丧事都会在天黑之后做，而白天的时候，这里也是一个很和谐的社区。”陈茂贤说。

红磡就是一个中转站

很多人知道香港红磡这个地区，都是因为红磡体育馆，台开四面，明星云集，夜夜笙歌。但很少人知道，与这个演唱会圣地一街之隔的地方，就是香港独特的殡葬文化一条街。因为红磡本身是一个交通枢纽，所以从前殡仪业都集中在这里，离铁路近，方便运送遗体。

在陈茂贤眼里，红磡因此成为一个隐喻：人生就是一个旅程，一生只搭一次车，当这一生完结的时候，我们就要下车去换乘了。

前几年新冠疫情暴发的时候，陈茂贤的外婆染病去世。那段时间是他的人生低谷，也让他反思了很多。他想要把对逝者的告别拍成一部电影，想要让更多人看到鲜为人知的香港殡仪文化——电影《破·地狱》就是这么来的。

但是谁也没想到，这样一部很丧的、讲述失去与告别的电影，会在年末一举打破《毒舌律师》创下的纪录，登顶香港电影史票房冠军。仅开画首日，就以107344人次和746万港元票房取得“香?港电影开画日最高入场人次”和“香港电影开画日最高票房”双纪录。

电影里告诉我们，“破地狱”是道教的一种丧礼科仪法事。喃呒师傅会扮演引导者的角色，挥动桃木剑，走特定步法，逐一打破瓦片，象征为亡者打开地狱的通道，帮助灵魂从地狱缚中解脱出来。因为仪式像舞蹈，“破地狱”也被称为“最后一舞”，是对先人的送行，也是让生者放下执念，寻求心灵慰藉。

2011年，“破地狱”这种超度逝者的葬仪仪式被列入香港非遗。

两代笑匠，再度联手

《破·地狱》登顶香港票房冠军，与两位主演离不开关系——香港两代笑匠：许冠文与黄子华，都曾因脱口秀节目“栋笃笑”风靡全港。由两人主演的电影也曾屡获佳绩，一再创纪录。

两代笑匠联袂

黄子华不用多介绍，香港人称“子华神”，栋笃笑一票难求。相信很多内地观众也都是从他早年的栋笃笑《娱乐圈血泪史》开始认识黄子华的。2018年他在香港完成了最后一场栋笃笑演出《金盆啷口》，从此金盆洗手，封麦了。粉丝们想再一睹“子华神”的风采？只有买电影票，电影院里见——这或许解释了此前《毒舌律师》为什么能勇夺香港影史票房冠军——主演也是黄子华。

许冠文今年82了

至于许冠文，80后想必也不陌生，香港歌神许冠杰的哥哥，一门四兄弟，文武英杰。上世纪70年代兄弟俩合作的喜剧片《鬼马双星》《半斤八两》等影片，共五次获得香港年度票房冠军，三次打破华语电影票房纪录。不仅如此，许冠文还是获得香港年度票房冠军最多的导演。

如今两代香港喜剧巨匠在《破·地狱》里再度聚首（1992年两人曾合作电影《神算》），自然更是卖座的保证。

在电影里，许冠文和黄子华分别饰演殡葬业中的两大行当——黄子华饰演的魏道生，是“行街”，也就是葬礼经纪人；许冠文饰演的“hello文”，是“喃呒师傅”，也就是“破地狱”仪式的执行者。魏道生本是婚礼经纪人，受到疫情影响不得已改行做殡仪，从“切蛋糕”变“破地狱”，从“收礼金”变“收帛金”。喃呒师傅“hello文”因为年事已高，将自己的殡仪店让出一半给魏道生，两人就此成了一文一武的“partner”。

未知死，焉知如何生

12月14日，电影内地首映之日，导演陈茂贤携领衔主演卫诗雅（饰演hello文女儿郭文玥）出席了上海首映礼。

卫诗雅与导演陈茂贤在上海

首映礼的主题叫“尽兴而活”，导演陈茂贤解释了电影片名中“破”和“地狱”中间为什么要加个点——意思是强调“打破”人生困境与地狱，尽兴而活。

子曰“未知生焉知死”，中国人的传统就是不愿多言生死，既忌惮晦气，又觉得多此一举毫无必要。但陈茂贤将镜头对准少有人拍的殡仪业，用一种充满敬畏（而非猎奇）的眼光，打量死后的世界，观照生者的心灵。他想讲的正是，未知死，焉知如何生？

电影一开头就是许冠文饰演的喃呒师傅为死者捡骨——撕下尸骨的头皮，用火酒将残骸擦拭干净，再逐一放进坛子里，连同随葬品一起交还给亲人。他做得理所当然，一举一动工工整整，观众看了只怕和刚刚踏入这行的黄子华一样，心有戚戚，过后非得用肥皂水洗上十遍手不可。

初来乍到的魏道生，嘴里说着尊重，心里恐怕多少也觉得自己不过是在“发死人财”，所以宁可出1200块钱给殡仪馆的师傅，也不愿意亲自动手为死者更衣。

是什么慢慢改变了他的态度呢，是生者对逝者的态度——让他意识到，支持殡仪这一行的，是爱，是不舍，是亲人需要有这一场郑重的告别，来慎终追远。

为了画面真实，摄制组来到香港万国殡仪馆实地取景，进到礼堂深处的黄子华说：“声色味都很难忘。”

万国殡仪馆

许冠文和黄子华都说，连他们也不知道香港还有这样的百年义庄，如果有亲人不想将逝者土葬或者火葬，可以在义庄暂时存放——存放最久的一具遗体，已经真的放了一百多年，而且并不是存放在冰柜里，有义庄自己的防腐方式——电影里也完整呈现了全过程，尺度很大，看得观众龇牙咧嘴，也从中深刻感受到了难以接受亲人离世的痛苦与执着。

东华三院义庄有百年历史

电影里有一句台词：“活人也需要破地狱，活人也有很多地狱的。”

“Hello文”一开始并不愿意替逝者做防腐送义庄，在他道教的传承里，“破地狱”送亲人往生才是正道。但在魏道生的启发下，他逐渐明白，虽然为逝者破地狱很重要，“在世之人的感受也很重要”。

电影在香港上映的版本和内地版本有一镜之差——在内地的版本中，导演将戴戒指的镜头特地替换成了“一个摸手的镜头”，他表示，自己把电影带去过很多地方展映，每个地方都会剪辑一个不同的版本。而内地这个版本的改动，其实是想要弥补自己在外婆去世后没能摸一摸她的遗憾，希望在触碰中让生者感受到逝者传递的生命的温度，“想让那个感受，加重一点点”，也寄托对于外婆的无尽思念。

许冠文

最后一幕高潮戏，既是“破地狱”仪式的现场演绎，也将电影主题从慎终追远又拓展到了男女平等的议题，这也是触动很多观众流泪的一大原因。“子华神”舌战道教群雄的场面堪称经典。

电影里的道生、文哥、志斌、文玥，都有自己内心的困境与地狱需要打破，这是“破地狱”的真正意义。有观众说，看这部电影也是给自己做了一场“破地狱”仪式，来世间一途已是福荫，要尽兴而活。

黄子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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